2013年1月8日晚，本刊記者抵達賽維LDK太陽能高科技有限公司(以下簡稱“賽維”)CEO佟興雪的辦公室時，他正好簽完了桌上的一疊文件。他的眼袋明顯，但依然精神十足�？吹奖究�記者時，他很爽快地說:“我們喝個茶吧!”

　　佟興雪的辦公室里有一間茶室，如果平日有重要客戶來訪，他又恰好脫不開身時，就會讓客人在這里泡上一杯茶等待。對話開始之前，佟興雪禮貌地問道：“我是個煙鬼，你介意我抽煙嗎?”

　　賽維正逐步走出陰霾，2013年1月3日賽維收到紐交所通知，因連續(xù)30個交易日收盤價格高于1美元，重新滿足紐交所上市交易準則，暫避退市風險。去年以來，賽維經歷了債務危機、股東變換等諸多風波。風波過后，當事人的內心是否仍有波瀾?在這間茶室里，佟興雪接受了本刊記者的獨家專訪，回顧去年賽維經歷的種種，以及賽維未來的方向。

　　2012年11月5日，賽維宣布，任命佟興雪為首席執(zhí)行官，創(chuàng)始人彭小峰則繼續(xù)擔任董事長�！霸缭�2011年開高管會的時候，董事長就提出希望我承擔CEO的工作，我拒絕了。當時市場變化比較大，如果公司內部再出現變動，資本市場肯定會覺得有問題，外界的風言風語本來就很多。這一次，剛好又有新股東入駐，大家開會討論還是希望我擔任CEO，我就推不過了。”

　　新官上任

　　賽維的競爭思路和商業(yè)模式在轉變，不是單純追求做大，而是為了做得更強。

　　2012年10月22日，賽維公告稱，已與江西恒瑞新能源有限公司簽署股權購買協(xié)議，后者將購入賽維發(fā)行的約19.9%股份，交易總額約2300萬美元。恒瑞新能源約60%的股份由北京恒基偉業(yè)投資發(fā)展有限公司擁有，其余40%股份由新余市國有資產經營有限責任公司擁有。

　　“我不認為是國有化。”佟興雪表示，過去光伏行業(yè)發(fā)展太快，包括賽維，決策層次不對，容易犯冒進、過分投資的錯誤。而恒瑞入股，是互補的合作。

　　“新進來的投資人當然要對公司的董事會決策產生影響。他們不參與公司的任何經營，但會參與董事會的決策。美國監(jiān)管部門要求在上市公司中，非執(zhí)行董事要占多數。因為執(zhí)行董事占多數時，容易犯決策錯誤。董事會的決策一旦形成，就由我來執(zhí)行�！辟∨d雪說。

　　張征宇擔任董事長的北京恒基偉業(yè)投資發(fā)展公司從2008年開始，在河南、廣西、北京等地投資興建多條太陽能電池生產線。2009年，佟興雪就見過張征宇，當時十分認可其“跑馬圈地”的發(fā)展模式。

　　繼國資背景的恒瑞新能源入股賽維LDK以后，賽維找到了新的戰(zhàn)略合作者——中國中材國際。根據協(xié)議內容，雙方決定共同開發(fā)和建設太陽能光伏電站。佟興雪表示：“賽維與中材國際是長期合作伙伴，它有比較強的資金優(yōu)勢。說白了，就是它出資金，我出產品技術，我們一起做電站�！�

　　幾乎在同一時間，新大新材與賽維LDK簽訂了債務重組協(xié)議，賽維LDK向新大新材轉讓14MW的三個太陽能電站項目以償還1.4億元賬款，并約定6年后由賽維回購。隨后，賽維又宣布與上海錢江集團簽訂協(xié)議，后者同意以2500萬元收購安徽賽維的所有股份。

　　賽維似乎正把盤子越縮越小�！百惥S的競爭思路和商業(yè)模式在轉變，這是一個信號。不是單純追求做大，而是為了做得更強�！辟∨d雪認為他上任以來賽維所做的一系列調整很到位。

　　新官上任三把火。佟興雪在上任CEO的幾天之內，就連續(xù)與多家公司簽署合作協(xié)議，“其實在我上任之前，這幾個事情就內定下來了，規(guī)劃都做完了”。

　　佟興雪上任以后，各家銀行的行長紛紛約他見面，“他們表示支持賽維，基本沒有一家為難我”。2012年，賽維每個月需支付1億多元的利息，目前已降到3000萬元左右。

　　內部止損

　　80% 做差異化競爭，20% 打價格戰(zhàn)。

　　“我一接手，就把四季度目標調低。我要求各個事業(yè)部不許接虧損的訂單。公司內部叫做‘止損’，2013年的目標就是實現利潤。片面地追求業(yè)績是一種愚蠢的做法。大企業(yè)這么做，更是對市場不負責任，過分討好資本市場�！辟∨d雪告訴記者。

　　2012年12月3日，賽維公布連續(xù)第六個季度錄得虧損，下調2012財年全年營收預期以及相應的硅片、電池和組件的出貨量。2012年的營收預期由此前的11億—15億美元，下調至9.5億—10億美元。

　　對此決議，當時佟興雪和董事會還有過爭論。董事會擔心股票市場會有不良反應，但是佟興雪十分堅決，“別人在惡性競爭的時候，我只做對賽維有效益的項目”。

　　佟興雪要求賽維的產品80%做差異化競爭，20%去打價格戰(zhàn)。比如，做電站表面上利潤好，但是前期資金投入高;最新研發(fā)的硅片M3不在中國賣，防止剽竊技術;只做自己設計的高效組件，不做普通組件。

　　佟興雪很高興地告訴記者：“2013年上班第一天，硅片和組件就有訂單，而且是有利潤的�！�

　　對于當初投資高達130億元的硅料項目，佟興雪透露不排除再引進一些戰(zhàn)略投資者。早在2011年初，賽維已引入國開金融有限責任公司、建銀國際下屬投資基金以及另一家中資銀行下屬的投資基金。

　　佟興雪堅持，賽維會保留硅料這一塊業(yè)務,“它是硅片必用的原材料之一，如果這個行業(yè)存在，恢復理性價格是必須的。當市場恢復理性，硅料是賽維很大一塊優(yōu)良資產”。佟興雪預計硅料的拐點在今年二季度末。

　　賽維選擇出售在合肥已經停產的太陽能電池項目。佟興雪說：“出售合肥子公司，在集團賬目上有幾個億貢獻，2000多萬元現金拿回來了。因為每個月都有一定固定費用支出，在產能不飽和的情況下，現在工廠是開一個月，虧一個月。賽維資金緊張，保留是不合適的。”

　　賽維CEO：我如何拯救賽維

　　在光伏行業(yè)迅速發(fā)展的同時，賽維也過度膨脹。市場突變，來不及拐彎，造成資金緊張，財務也沒控制好。2010年，佟興雪已經意識到賽維的攤子鋪得過大。佟興雪上任后，馬上控制現金流。隨著部分業(yè)務劃分出去，賽維的凈現金流減少了一半左右。

　　截至2012年9月30日，賽維有1.12億美元現金和現金等價物，而2011年同期有2.4億美元。佟興雪說，公司近期會進行多輪融資，而短期內沒有硬性財務支出，所以財務上沒有擔憂。此外，公司也在討論2014年進行海外融資。

　　2012年一份來自“新余市駐江西賽維公司幫扶工作組”的文件轟動一時。文件顯示，“7月11日，江西賽維公司可用資金約為20.2億元，其中含‘發(fā)展穩(wěn)定基金’20億元”，該基金由江西省財政出資。也就是說，賽維的自有資金僅為2000萬元。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，佟興雪回應：“2000萬?不可能!這么大一個盤子，一天都要用去2000萬�！彼�告訴記者，20億元的新余市政府專項扶持基金是銀行貸款的資金，“政府也有政府的規(guī)則，不可能白給企業(yè)一分錢”。

　　談及賽維與京運通的官司，佟興雪告訴記者：“我們確實是沒有執(zhí)行。對方提出這樣的訴求并沒有錯。”因為長期合作，佟興雪、彭小峰和京運通老總的私人關系不錯，“作為上市公司，他們要符合審計要求，來做這個動作(仲裁)。我們會商量一下怎么處理”。

　　自我加壓

　　彭小峰比較擅長投資決策，我比較了解行業(yè)技術生產、市場變化。

　　上任伊始，佟興雪便自我加壓。他用臧克家《老黃牛》中的“老牛亦解韶光貴，不等揚鞭自奮蹄”來形容自己：“你不用趕我，我就跑的。”

　　佟興雪在光伏行業(yè)經驗不淺，2004年擔任CSI(阿特斯)商業(yè)執(zhí)行總裁，而從1999年到2004年曾出任保定天威英利副總經理、GT-Solar公司亞太地區(qū)商業(yè)總經理。在美國GT-Solar工作的時候，佟興雪負責亞太市場鑄錠爐的銷售。那時，他結識了彭小峰。2007年應彭小峰的邀約，佟興雪加入賽維，原本想著幫助彭小峰實現上市夢想后，就回美國。

　　“當賽維經歷一系列內外變化，包括擴張、金融危機、次貸危機之后，反而讓我有機會留下來。我是一個喜歡迎難而上的人�！奔词乖谫Y金鏈最艱難的時候，佟興雪也經常勸彭小峰，“千萬不要有壓力感，惡性競爭的市場環(huán)境下賠錢是正常的，不要太看重業(yè)績。”

　　佟興雪希望做領頭羊和駕駛員，正確把握方向，“我就怕自己做不好而耽誤了賽維，所以壓力還是蠻大”。

　　“我性格開朗，彭董則性格比較內向。彭小峰比較擅長投資決策，我比較了解行業(yè)技術生產、市場變化。相對來說，在決策方面我偏保守。以前我也負責公司的運營，只是對公司的投資決策參與得少，資金情況上把握少一些�！�

　　至于自己和彭小峰的分工，佟興雪解釋：“彭董主要是從戰(zhàn)略層面和董事會方面來審視公司。現在他有更多時間來考慮這些，這兩天我還給他派活兒呢。他年輕力壯，我希望他能幫我多分擔一些。但有一點是明確的，要按照我的規(guī)定來治理公司。”

　　佟興雪每天凌晨二三點才休息，臨睡前會看一下微博，“正常上班時間如果發(fā)微博，肯定是在車上”。此外，佟興雪精通圍棋，還喜歡寫詩、寫小說，只是現在也沒有時間去做這些喜歡的事了。他說，圍棋讓人培養(yǎng)一種大局觀，而不是逞一時之能。

　　2012年圣誕節(jié)期間，佟興雪在國外的家里待了一周。名為度假，其實是約了賽維的供應商京運通的總裁談事情。其間就抽了一天時間帶著家人，開車從紐約到波士頓進行踏雪之旅。

　　佟興雪經常忙碌得一天只有吃一頓飯的時間，“晚飯還得陪客人，這頓飯是躲不過的”。當天采訪結束時，已是晚上9點半。佟興雪拖著裝著電腦的行李箱，領著本刊記者到一樓大廳的宣傳展示牌前，那是他在2012年12月31日給賽維寫的“總裁新年賀詞”，標題是《擁有正能量，我們無所懼》。隨后他匆匆離去，趕往下一個會客場地。